腐女老阿姨|偶尔写写|没什么说的
在某个年代已经不可追溯的岛国,黄昏被认为是日与夜错过的瞬间。在那昏沉的暗金色光线里,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物会重返人间,那样的刹那,被人们称为逢魔时刻。
在那样一个金光闪闪的黄昏,老鼠这样告诉紫苑。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闪烁。于是在这魔幻般的瞬间,紫苑觉得老鼠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们沉浸在这日夜交汇时那昏黄的光线里。窗外是热闹起来的小街,在那里,人与人之间告别,回到各自的归处。
逢魔的时刻
如果真的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会看到纱布吧。
紫苑忍不住走了神,漫不经心的这样想。
说不定一转眼,少女就会在这样的黄昏和紫苑擦肩而过。在这样想的时候,几乎可以感觉到,少女的发丝拂过肩头的触感,让人忍不住转身回视。
紫苑永远不会忘记纱布。
“干嘛?”
“没,没什么。”
他回过头,快跑几步追上前面那个没有耐心的同行者。
而如果是老鼠的话,在这样的时刻,又会和谁相遇呢。这样的问题,紫苑却是万万不会问的。
那个人经历过形形色色的死亡,看尽人类的灵魂灰飞烟灭的惨状。他说他的歌声只是欺诈,并不曾治愈伤痛。只能在那短暂却无限痛苦的死亡之路上,用一点点希望和美抚慰绝望的灵魂。像死亡的织梦人。
令这样的人都难以忘怀的死者,必定是背负了不寻常的,带着腥臭的惨痛回忆。
让人想起老鼠背后的疤痕。
直到现在,他依旧会偶尔因为那伤处的灼痛而在夜半大汗淋漓的醒来。
“如果严格的来说,老鼠也不是人类呢。”
“什么不是人类啊,说这种失礼的话。”
“会和神灵用歌声沟通,听起来怎么也不像人类做的事情吧。”
“你才不是人类呢,脑子好使的一塌糊涂,却总是说一些没有常识的话,去检查一下吧,说不定脑子里已经住了外星人了呢。”
“不过,不是人类,也会生病呢。”
“是是是生病了真是对不起。”
他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一脸敷衍的回应着白发的恋人
紫苑似乎还是那个紫苑。他并没有回复自己在重建委员会的工作,就算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也只是毫无留恋的表示了回绝。
在安宁的时代,并不需要什么救世主。他这样说。
所以现在,紫苑的工作,仅仅是开着一家不大不小,别无分店的面包店而已。而且对现在新都市的大部分人来说,他的同居人要远远比他有名的多。
EVE简直是炙手可热的巨星。
紫苑早就知道老鼠拥有无人可比的才华。一次又一次,无论是在西区阴暗的剧场,还是那个挂着裸女海报的地下舞台,紫苑总是感叹着,这样的人应该值得一个更好的表演的场所。那个舞台应该是洁净的,雪白的。能让人静静的仰望着他,听他歌唱,听那能让最喧嚣的灵魂都沉静下来的,老鼠的歌。
而现在,就算老鼠只是轻蔑的把表演的理由归结为挣钱来补贴紫苑这时不时亏损的面包店,紫苑可以看到,在阅读剧本和背诵歌词时,老鼠的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
他觉得幸福。
因为看到这样幸福的老鼠,而觉得心满意足。
而现在,这个脾气不好的大明星正软绵绵的窝在昨天在晒过,充斥着阳光气味的被窝里。天气变幻无常,在阴森的下雨天,他脸颊飞红,烧得灰色的眼睛里都是一汪迷蒙的水色。
紫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戴着他那副一本正经得与娃娃脸毫不般配的眼镜,专注的看着小说。身边的床头柜上放着毛巾,水杯和散落的药片。老鼠的手温顺的伏在紫苑的膝盖上,他的手攥着他的手。
“我要吃樱桃蛋糕。”
紫苑从书里抬起眼,从眼镜的上方,看向不知道看着何处,一脸别扭的撒娇的老鼠。
“我去从隔壁的连锁店里买给你吧。”
“……紫苑,我现在打人也还是超痛的。”
生活是无味的平凡。老鼠惶恐的,不安的,尝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他并没有疯狂到怀念刀尖上起舞的过往。只是记忆里如此安宁的日子已经太过遥远,未免陌生的让人心生恐惧。他费了很大的劲来克制自己爱动刀子的坏毛病,也屡屡因为把从身后拍他肩膀的人摔个半身不遂而惹了一身麻烦。那感觉就像一只刺猬被裹在枕头里,总觉得枕头会被自己的刺戳破了,白花花的棉花飘了一地。
他总忍不住想,这些这么弱小,这么不堪一击的生命。却如此生机勃勃,努力的教人恐惧。
更令人生气的是自诩强大的自己还因为淋了雨就发烧起来,而且竟然周围的每个人都仿佛这是天大的事。
火蓝不由分说的一阵忙活不说,如果不是紫苑适当的阻止,他现在恐怕要被裹成一团捆在床上,嘴里还要插一根温度计。
“只是发热而已啊。”
这样的抗议被轻易的无视着。
不擅长。老鼠想
好想逃。
老鼠讨厌自己被当成弱者。
老鼠真的很不擅长对付火蓝。
他也很不擅长对付狗。打起来是另一回事,可现在它们只是啪嗒啪嗒的走来走去,毛绒绒的,湿漉漉的大眼睛含情脉脉。
更别提孩子。软绵绵的,毫无威胁,而且仿佛光是放在那里,就会自己融化一般的脆弱。无法与之理性的对话,就算说“走开”也完全不会明白。一边傻笑,一边口水就会流出来。
对老鼠来说,小紫苑简直是一场移动的灾难。
好想逃。
老鼠焦躁的又转了个身,面对着忙碌着的紫苑。
刹那的黄昏已经雾一般滑过,光线略有些不足的房间里,床头昏黄的阅读灯微微颤抖着,让那个人的影子也如在风中般摇曳。他已经搬来一张原木的小桌子,房间里充满着筷子打击蛋液的声音。
老鼠盯着他在微光下隐晦不明的脸,那样专注而平静,仿佛不会为任何事情烦恼。让人怀疑到底是智者还是愚人,白兔还是猎人的青年人。
老鼠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从憎恨的仇恨里解脱,本应该享受无比的自由。这个世界逐渐恢复着生机,老鼠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想看,想触摸,想倾听。
紫苑是属于过去的人。就算难以忘记,也最终会消灭于新的时光。已经告别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就像童年时梦一样美的故土,和回忆里逐渐模糊的母亲。
可依旧不自由。
会聆听新都市的消息。会因此与一点都不可靠的旅人对话。会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停留。“紫苑”,就连一个毫无相似之处的大叔说出这个名字,“你叫紫苑?”,也会忍不住去这样追问。
也无法去杀人,提起刀来,就会想到那紫色眼睛的主人低低的恳求。
你还好吗。你过得如何。重建的过程中会遇到难题吗。
你,还是你吗。
不断的这样询问自己,
像诅咒一样,无法自由。
所以当在沙漠的绿洲里重逢,当白发青年将自己紧紧的搂在那熟悉的怀抱里时,明明只要轻轻一抬手就可以挣脱开来,却只能在心底嘲笑无能的自己。
仿佛整个世界因此沦陷,仿佛鸟儿落入猎人的网中。
“紫苑,我讨厌这里。”在迷迷糊糊的热度中,他坦率的开口。
“为什么呢,老鼠。”
哒哒哒,规律的搅动声没有一丝紊乱。
“我不擅长处理这些东西。”
“比如说呢。”与老鼠烦躁的发问比起来,这短促的回应显得平静,连语气里都带着笑容。
“全部,你,这些狗,婴儿,你们全部人。”
也许生病会让人显得脆弱,这样的回答简直像是无理取闹的孩童。
“老鼠那么擅长把人揍一顿或者把人气到哭泣,不擅长对付这些事情也就很正常了吧。既不可以揍婴儿,也不能把狗气哭,觉得束手无策也是很正常的。”
“看到你这么不自在,我反而有一点高兴。”
紫苑笑起来,他熟练的帮老鼠掖掖被角,手指上带着淡淡的面粉的气味。
“老鼠也应该习惯起来。人与人之间距离会变得很近,也许因此会有些不适应,但却可以变得温暖起来。”
“你很得意嘛。殿下。又要说教了吗。”
“不是说教啊。”紫苑的手臂搂过他赤裸的脖颈,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到无限的近。他温热的皮肤碰到他的,一片令人舒适的冷。
“老鼠和我的距离曾经很远,非常非常的冷。”
“冷得差点忘记自己是谁,冷得每个夜晚都无法入睡。”
连笑的方法都忘记了。
想见你,想见你。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蜷缩起来呜咽着,仿若垂死的兽。
一天又一天,漫长的时间。
与其说是下定决心的追寻,不如说是垂死之际的逃生。如果继续留在新都市,可能连最后一点点的坚持都失去了。
建立一个都市是那么的难。因为人心有那么多的形貌。有温柔而善良的人,也一定有自私而贪婪的人,要让这样多不同的人们凝聚起来,多少需要各种各样的手段。
然后就觉得自己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冷起来,仿佛能感受到,那无法展现给他人,无论亲人还是朋友的,黑暗中的根系。
紫苑不想让老鼠看到这样的自己。
可是只有你。只有你明白。
明白我会杀人,明白越灿烂的花越有扎在黑暗里的根。
只有你会为这样的我哭泣,会哀求我,用那最美好的,欲泣的声音祈求着。
紫苑,请不要变。
这是我唯一的依靠。
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有温柔的手抚上他的后脑,如此温暖,像母亲安慰襁褓里的婴儿。
就算没有抬头他也知道那双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明明只是如此平淡的色彩,却仿佛是全世界最鲜艳的颜色。
是的。只有被这样的目光照拂着,在这样的瞳子里,可以看到真正的自己。
就算变换形貌,就算如何掩饰,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都可以看到真正的紫苑。
“对不起。”他在他耳边说,这样轻巧,像羽毛一样柔软的声线。却能抵过万语千言,治愈一切无法诉说的伤痛。
老鼠的声音这样美。
紫苑忍不住哭泣起来。
他明白他不会再离开,他明白他明白。他甚至不用告诉他自己如何处置了杨眠,不用坦白如何在伪装下继续控制着这个城市,不用忏悔所有黑暗的罪行,不用倾吐那些无法诉诸语言的苦痛。
老鼠全部都明白。
而紫苑以此束缚了他。
猎人捕获了最自由的风。
也许这才是最大的罪行。
可紫苑不会因此而道歉。
如果有一天,有那样的一天,紫苑想,在那个日与夜的间隙里,在那人们与最纠缠不休的灵魂相见的瞬间,老鼠一定会想起自己的面容。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